20140329

〈換骨〉

〈換骨〉

我慢慢地剪掉自己
每天都少掉一些
多於容器的稜角
如何剪裁我自己
才能更貼合溫柔的雨
天氣預報太過強硬
今日他們在我的身上
找到了我的時代
偷偷地扔掉
隱瞞我過多的枝節
發現更多誤解
在別的樹上結果
我慢慢地剪掉自己
外於傷害的刺
他們隨手拿起來毫不在意
我的花葉卻落下滿地
哪一天我能過來
換一個身體
是已經符合想像的
沒有多餘的葉脈
沒有堅硬的土壤
哪一天我可以落淚
為了我自己遇到的雨水
與每一把鋒利的剪刀

20140326

〈我們的國家機關都暗藏機關〉

〈我們的國家機關都暗藏機關〉

這是個悲哀的夜晚
我們的國家機關
總是暗藏機關
我昨晚放在桌上的餅
早上就消失不見
我彷彿見到我深夜的甜點們
都聚集起來進行微小的革命
反動像是魔術師的帽子
放進去的是花朵
取出來的卻是香蕉
我很難過,因為我的眼中
瀰漫著一片曖昧的霾害

這太令人傷心了,我的糕點們
時代傾軋在你們的身上
我甚至看不見
你身上留下的記號
那些甜膩與軟呼呼的時間
軟軟的卻充滿暴力
總有一天我們會遺忘這個夜晚
遺忘你們從遠方捎來口信
一切都是含混的,包括那些茶點
我們有五倍的機會去說謊
再拿出五倍的時間去圓謊
剩下的時間才留給他人
去替我們完成最後的步驟
而你,我親暱的太陽
你留下甜以及更多的甜
徒留空殼卻沒有靈魂

你留下一個巨大的問號
更多的同族從遠方來尋覓你的蹤跡
我多麼欣喜,宣布你的離開
隔天早上便看到更多的你
到我眼前,叫我公子
我看到隔壁的傷心與哀愁
他走失了他的香蕉,他的
森林多年前被人取走又留下
我不知道在他家裡的更多森林
有沒有等到更多香蕉的那一天

我們的國家都暗藏機關
看到的永遠都是我們所藏起來
不想讓人看到的
那些軟軟的,綿綿密密的
更多甜點的時間

20140325

〈我們是乾燥的物種〉

〈我們是乾燥的物種〉

1.
我們是乾燥的物種,一點就燃
燒起的火焰像飄零的雨
遠方的風令我們更加熾烈
再沒有比這更令人傷心的事了
走到街上,三三兩兩的人
挽著彼此的手,親暱地說話
彷彿我們是透明的。我們
從灰燼中取出花朵,放在一旁
看著他們經過我們毫不在意
隨手取走那些花朵,帶到遠方
盛開燦爛成一株微小的火苗

2.
我們擁有冷酷的學說
生活中學到的都是傷人的技巧
有的時候我們是脆弱的木苗
努力地將火引到自己身上
燒光自己就能引起遠方的雷聲
吹起的風都擁有主見像雨
是的我們的雨水,一朵朵的
一朵朵的雨水匯聚成湖泊
湖面上唱起赤紅色的歌
我們互相靠攏找到屬於自己的語言

3.
林中的鹿群迅速地跑過
你心中有一片森林不斷長出陰影
沉默的自然沉默地追逐
你是那一群鹿裡面
跑得並不那麼快的足跡
在後面哀鳴

4.
我們脫下衣服後成為自己
穿上衣服後變成他人
我看到你在遠方露出驚恐的神色
我的武器落在你的身上
但我的靈魂被關在牢裡
我們擁有冷酷的學說
學到的永遠都是傷人的技巧
有時候學到衣物的道德
卻永遠找不到自己
我們是乾燥的物種,卻住在雨水中
燒起的火焰永遠都像飄零的雨
最終匯聚成湖泊,野火
燒遍擁有鐵鏽的荊棘

那些無動於衷的人| 20140325

那些無動於衷的人| 20140325


  有的時後我覺得作為一個人,最悲哀的地方是我們明明使用同一種語言,卻仍需要被翻譯才能夠知曉對方的內心。我們明明是同一個物種,卻仍能夠從他人的言行舉止中看見其實即使是同一物種,也還是會有殘忍與冷酷的他者存在。我們畢竟只是一個一個單一個體且弱小的人類,太多人包括我自己都只是在這個社會中做一個微小齒輪,大多時候沒有聲音,各自完成生活所賦予自己的任務。這個世界是分裂的。一方面告訴我們行止要遵循「禮」,另一方面以各種隱喻上的象徵上的殘暴不停提醒我們現實畢竟是殘酷的。

  三月十八號到現在二十五號,七天過去了,我其實很佩服那些從一而終都保持旁觀且對此毫無感覺的人。我很佩服。是不是像他們那樣,我的生活會過得更好,我會更為堅強,更不為所動,成為一個鋼鐵所鑄造的人呢?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很難過。從第一天我們看到學生靜坐到攻進立法院,我一直覺得我可以忍受他人的無理與冷漠,我以為我清楚認知到這個世界就是如此,我知道這世界上永遠不可能有一條路是給所有人走的,正因為我們是人,有思考,有的時候有一些小自私,關心自己究竟能得到什麼,一切都以利益為考量。我知道。我也願意接受。願意理解。一直到警察暴力鎮壓的那一夜過後,我不知道我自己該不該這樣對於他人的冷漠與譏笑保持沉默。

  我知道我沒有權力去阻止那些人風言風語。我知道我沒有權力在他們說「打得好」、「怎麼沒死幾個」、「應該打更狠一些,讓那些學生永遠記得不要做自己不該做的事情」的時候要求他們閉嘴,我只能要他們想想自己這樣說究竟是不是身為一個人應該說的。又或許這也只是我一個傲慢的想法,如同他們傲慢地認為這些事情終究與他們無關,這些佔據國家機關的人無論說再多都只是暴民,因為他們不理性抗爭、有話不用說的非得這樣強硬達成目的,所以他們就被在那些人腦中與暴民同化。

  我們從小到大接受的思考模式都是「乖順」與「聽話」,日子久了,在生意場上打滾的老闆們就知道這些順從不過只是披在社會表象的一層薄紗而已,只有扯掉這層薄紗,我們才能從薄紗下的本體奪取好處。然而當事情一轉化到另一個事情上,原本的敏銳度與商業競爭的兇殘似乎就像轉生一樣經驗值完全歸零。

  我不想把話說得太難聽,事實上就是我們一直堅持禮貌,而世界永遠是被那群表面上禮貌私底下殘暴的人所掌握的。也許我們拋棄禮貌、扔下表面的順從,但我們不會私底下販賣毒品,表面上捐錢做慈善。我們不會。

  這七天過去,我們對於政府的某些幻想也徹底被撲滅。我覺得這並不是我們的問題,也不是到立法院去抗議的那些人的問題。有些人堅持說衝進立法院可以理解,衝進行政院就是暴動,但在這之前你們看到了我們的總統給我們的回應了嗎?有些人說每個人都要總統給個說法,那總統的威嚴在哪裡。我十分疑惑,我們所處的台灣,究竟是民主國家還是封建國家。就連大陸的那些貪官偶爾都會做做樣子表現他們對人民是有在用心付出的,我們台灣的政府官員連做個樣子都不肯。出來的是什麼,是棍棒、鎮暴警察、高壓水槍、拒馬,鐵絲網,以及大批大批的不實報導。

  我突然想哭。約莫是國高中的時候,我迷上了網路遊戲,一路靠著網路遊戲磕磕碰碰的解決生活上些許問題,也在遊戲裡碰到很多大陸人,在那些日子裡我和他們聊得開心,我沒有仇視過他們,也沒有把自己當作跟他們是同一個國家的。有的時候他們說祖國,我也糾正他們說我和你們說話我配合你們的說話文法,我用你們那的流行詞,二啊逼啊你妹的有木有之類的那是我願意配合,但我們兩邊的國家畢竟不是什麼祖國不祖國的關係,你要想繼續跟我聊下去,就別跟我談這些,我們玩遊戲不談政治。我在好幾個遊戲裡面創了好幾個公會,我工會裡面有台灣人有大陸人有香港人,我一向都無所謂,一進來我就說,我們不談政治。

  我們不談政治。是啊,如果能一直不談政治該有多好。
  但這是不可能的。

  當我們不談論政治的時候我們是放棄了自己的語言,放棄了自己說話的權力。我當然可以和我的大陸朋友們聊天聊得開開心心的,說我們不談政治,但實際上有些大陸朋友仍覺得我們之間是同一個國家的,這就是一個政治問題。你們以為沒什麼大不了的,你們以為這些事情不過只是個小事情,生活過得好才是硬道理。但事實上是我們看到了多少殘酷冰冷的事實擺在我們眼前,你卻仍在堅持生活過得好才是硬道理?

  時至今日,我寫這篇也沒有想和大家講服貿的利與弊。一個貿易協議有利有弊那是自然的,這個給台灣的藥方吃下去到底影響多大,會產生什麼副作用,我也不談論了。我沒有那些心力和你們辯駁,也沒有那麼多的精力去和你們爭執。我知識淺薄,對於這些法規條約沒有辦法找到什麼薄弱處,也沒有辦法去提出一條能讓台灣安然渡過這次航線的方法,以我自己小得可憐的腦子來想,台灣的確是沒有空間與本錢去拒絕這次協議的。

  但對於那些抗議與提出這些不公事實的學生與人們,你們,說出這些風涼話與無動於衷的你們,怎麼說得出這些殘忍的話。因為看似現在與你們無關?

  早上我媽打給我,和我說「臺北的那些學生還在嗎?走我們也去。」,我睡得迷迷糊糊,和他說沒有吧,怎麼了,為什麼突然想去。我媽回我一句話讓我馬上清醒,「我們也去湊個熱鬧啊。」我整個瞬間清醒,假裝訊號不好就掛上電話。過了好幾個小時後我媽又打來,說他是因為聽誰誰誰說了這個議題,想去現場看看到底是怎麼回事,我說「那你就不應該說要去湊熱鬧。而且這種事情並不是請客吃飯,要去現場看看怎麼回事當然可以,但拜託不要帶著觀光獵奇的心態過去好嗎。」後來掛上電話,我傳了一封Line給我媽,我和他說:「這些事情會影響整個台灣,你和爸有你自己的判斷你們有你們自己的想法,我不會去說服你們,我能為你們做的就是不去和你們談論這些讓你們生氣,但你也不要這樣好嗎。我很難過。我真的很難過。因為我很愛你們,所以我不想和你們產生太多的爭執。尤其是這種立場上思想上的不同。我會好好過好日子,你也要好好照顧身體,多多休息。」

  我不知道該怎麼做才是正確的,但我能為他們做的就這麼多了。我能夠和沒有關係的人爭論到眼紅脖子粗,有耐心和他們慢慢好,爭論到一個結果出來。但我畢竟沒有辦法用這種口氣和他們說話。我不會去說服他們,他們也別過來指望我一同說什麼風涼話。這個社會的實相就是更狠心的能夠過更好的生活,然而有一些溫暖有一些真心仍是存在著的。不要成為多數沉默的人,即使立場有所不同也是。從以前我一直在想我究竟要成為什麼樣的人,我不知道。就算更老,時間過得更長更久,成為一個腦中只想著利益,只想過好生活的人,也不要成為一個對於他人的傷痛與眼淚無動於衷的人。

  我如此相信著。這是我的底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