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1230

〈即使一切都燒盡〉




——寫那些在Minecraft裡的日子
 
你還會回來嗎
還會在意自己所挖掘的
那些固有的寂寞嗎
我總想問你
已離這很遠了吧
在離這足夠遠的地方
有自己的聚落了吧
 
我知道傷心與孤獨
都作為標本被你挖了出來
一塊又一塊的
堆疊起來成為緘默的樣本
如果你還在的話
會知道你留下的海
都變成我痛苦的鹽了吧
 
你挖出了煤炭與礦石
放進火裡,彷彿這樣
就能提煉自己的哀傷
成為冶煉的器具
鍛造出適合的鐵器
擦出足夠的火花
 
想像自己使用紅石
製造了一些模擬的機關
收割大塊大塊的麥田
彷彿收割自己的寂寞
沖洗那些陳舊的鏽斑
我彷彿知道自己
是孤單的正如你也同樣是
一個人在收割這片
金黃色的寂寞一般
 
我總想問你,你在遠方
也是寂寞的嗎
也看著同樣的太陽與月亮嗎
你知道自己在遠方嗎
一切你都知道的嗎
若你都知道,你還會回來嗎
 
即使我們的寂寞堆積成山
即使我們將它燃起
你也還會回來
和我們住在一起
一起殺死會自爆的苦力怕
一起保護我們建立起的
這個荒蕪的世界嗎


〈面對〉


 
想起幼時
玩網路遊戲衝裝備時
總是閉著眼睛點的

20151228

〈我也有一個阿嬤〉


 
我也有一個
會去宮廟拜拜的阿嬤
會在神明面前
觸摸那些規則的形狀
替神明說話的阿嬤
 
阿嬤和我說
魚都住在糞水裡
我們每天吃的這些魚
會化作更原始
更根本的天體
在我們體內旋繞
我們都是
吃廢棄物長大的
垃圾要有垃圾的自覺
他一邊說一邊將魚翻面
我在那顆混濁的魚眼
看見未來
我和阿嬤說:「一片渾濁
死去的魚,入腹後
成為更大的一片海
然而海也是混濁的」
 
我知道我曾有一個阿嬤
到死都被棄捨
他說自己是仙姑
上知五百年過去,下知
五百年後誰又成為了偉人
我的阿嬤告訴我
命運是直直地刺入
每個人的生命的
他揮舞著神的諭示
——也許他也曾痛苦吧
我知道不好
知道一切都是神的玩笑
知道無明處就像魚眼
死一般的混濁
 
我知道自己有過一個阿嬤
會笑著和我說
這些發臭的生命
你要一一吃下去,成為
更嶄新的他們
不然老天爺也不會放過你

20151227

〈自卑感〉


 
不要碰我
要是再被你碰到
我就要碎了吧
你要是再多說一些什麼
我會成為雲吧
我會成為火焰
將自己燒得再也
沒有剩餘的部分了吧
我無話可說
你說的都是對的
像透過厚重的迷霧
穿過繁複的森林
要是你說的
都像風從我身旁拂過就好了
那些語言都像雨
被我身邊的烈日曬乾就好了
我什麼都不想知道
只想住進水裡
雨落在我身上也不會感覺到了
不要再碰我了
我知道自己
會成為負傷的獸
將那些傷變成刃口
向你刺去

20151222

〈某些進步青年們〉



 
我已為你們擬好講詞
都是你們常說的:
 
為了多數的幸福
犧牲少數也是應該的吧
為了社會
犧牲一點其實也沒什麼吧
你看他們又在
啊真的是又在秀下限了
___不倒
(對不起空白處不是金槍)
__不會好
(對不起空白處不是腦子)
你們這些人
就是太執著於洨確幸
你們就是不讀書
才會變成(別人的)奴隸
___就是欠狗幹
(反正總會有人覺得欠幹
是溫柔正直的話
某些年輕的眼力就是不同
甚至可以直視太陽)
我說他娘只是陳述事實
(但你想過他娘的感受嗎
沒有,因為你只在Huni自己)
你們這些假善良、假正義
我知道沒有人是正直的
但是我的__是直挺挺的
值得你信賴與依靠
我完全知道你在想什麼
你就聽我的安排
不要當我的絆腳石
 
什麼,蛤?
你要我去犧牲?
這個,呃,這個
我覺得每個人都有不被犧牲的權力
(完)

20151221

〈愛人〉

















Photo By Thomas Shellberg


——給近來一切
 
你在我心上種了些花草
走的時候也一併帶走
你留下一片泥濘
要我自己慢慢長回一片草原
 
你來的時候帶著光來
走的時候留下陰影
你讓我是完整的我
走的時候自然留下缺口
 
你曾經留下黑暗
我將它變成黑夜
也許那些痛是因為
我總在暗處看著亮處
 
我握緊你留下的一切
那些星星用力綻放
並一一地穿過我
令我幽微地閃爍
 
我再也不怕了
不怕記得所有的過去
那些曾經的美好
都是現在的我

20151213

〈散亂〉


 
在冬日的午後
我們在同一間屋子裡
陽光透過窗照亮我們
彼此沉默的隱喻
你知道當這些黯淡的星星
被點亮後便被彼此承擔
 
我知道有些什麼
再不說就再也來不及了
我知道那些或許是陰天
經過你時留下的暗處
知道那些是你
沉默時留下的語言
但再不說就再也來不及了
 
一切都只是我的揣測
像是冷或熱,或傷心與快樂
以為夜是巨大的哀傷
捶打那些幽微的影子
我知道像你(或者像我
那些冰冷的情緒
被切割成細碎的片段)
你是黑夜中
眾多故事裡的一座森林
 
而我們是林中的孢子
多麽地自以為是,多麽任意地
替他人分派該處的位置
我們擁有多麽冷酷的學說
分別放在湖水與草原邊
假裝自己逐水草而居
並以為自己隨著陽光遷徙
 
我知道在冬日的午後
斜陽照在我們身上時
那些殘忍都是被允許的
我知道當我們在同一間屋子裡
只剩下沉默作為溝通的語言時
最後一直都只有我自己
將彼此的謊言仔細地折疊
慢慢收拾這散亂的一切

20151204

〈那是同樣的海嗎〉


 
「I”s同時有愛與哀的意思」
——桂正和。
 
好像一切本來就該如此
像夜靜謐的輕撫海浪
我在岸邊不斷後退,不斷
退到浪打不到我的地方
彷彿只有這樣,我才能夠
將自己的哀傷放在岸邊
任其被黑潮刷洗,任時間
檢視許諾過的誓言
 
好像一切都走到了盡頭
包括快樂與傷心
會有平復的一日嗎
我以為自己是一顆
隨處可見的石子,他們說
一切都能被省略
像是誰將我撿起又擲出
那些傷害與誰的故事
最後都只會剩下
被我濺起的那一點水花
 
我想像有一片浪,在我面前
捲起南方的雪——我是說
你那些悲傷的心事
他們像雪花一般飛散,飄落
覆蓋在你的生命裡
好像一切本來就該如此
感覺自己離你好遠好遠
卻同樣也有一片雪
在今夜降在我的面前
和那些哀傷的故事
一起冰冷地葬在我的海中
 
那是同樣的海嗎
我們感受到的
是一樣的哀傷,一樣的冷嗎
我和你在同一個岸嗎
我不斷地退,退到無路可退
用你的哀傷刷洗我的哀傷
好像一切本來就該如此
像海靜靜地將彼此掩埋

20151129

〈銳利〉




















 
「所以你也曾銳利嗎?」
「當然,就像走過我們的時間一般。」
 
你問我是否也曾銳利
我回答地理所當然
像是這個事實不曾存在
令它直直地穿透我
我像是個輕盈的靈魂
卻又重得像是生活傾倒在我身上一般
 
但我只是讓自己更冰冷
像是曾聽過的謊言
那麼真實,卻又那麼荒謬
 
我只是讓自己更殘忍
像是曾受過的傷害
我知道痛苦總是比快樂難忘
 
我只是讓自己更堅硬
像是曾經歷的故事
知道喜劇比悲劇還要艱難
 
我只是成為自己
像其他忠於自己的人
讓時間在身上留下痕跡
 
我只是記得你
記得你曾像我一般銳利
刺傷別人也令自己生鏽
 
我只是記得你的吻
絕望、堅硬,又冰冷像是
生活從未向你兌現諾言
 
你問我是否也曾銳利
我輕輕地攤平自己
要你用力地將我劃開
仔細地將我湊齊

20151118

〈可能〉


 
 
「這世上只有兩種人,被愛的與不被愛的。」
 
 
彷彿是你在午後聽的一首曲子
溫柔地沒有其他選擇
反覆跌宕,易碎如一場
突如其來的暴雨
打亂你安置好的所有計劃
 
但你知道的,你知道
人生從未有計劃可言
一切都試圖告知你
氣象,或者曖昧的預言
向你宣告有關明日的荒謬
更勝於今日的恐懼
 
又來到美麗的夜
那美麗與昨日的夜
擁有高度的相似
我們不過是重複同樣
細碎且凌亂的哀傷
你知道這些是不一樣的
即使相似,即使
肉眼無法分辨你的哀傷
與他的哀傷誰更沉重一些
 
如果你愛著,如果你愛
你會記得自己
曾和愛人所說過的每一個字嗎
你會記得曾和愛人
經歷的每個細節甚至
每一個故事的成立
與不得不結束的傷心嗎
你會嗎,你是會愛著的人嗎
 
關於這些悲傷的統計學
我不得不回應你
世界並不僅止於此
並非你相信明天不會到來
時間就會停滯在原地
一切都是連續的,例如傷害
又例如自欺的謊言
 
我想一切都是有可能的
可以愛人就像林間的鹿
互相舔舐曾受過的傷
也可以被愛就像昨日午後
你聽到的一首連續、細碎
且疼痛的曲子
 
 


20151112

〈來信〉


 
——「提筆寫下這封信前
我不安地想向你詢問
這些傷心的日常,當真有
荊棘被收束的一日嗎」・Z
 
我想是有的,關於你
和我不斷提起的荒蕪們
總在黃昏與黑夜的交界處碰撞
我想這些事物是這樣的
愛與死亡同時陳列在
我們已經習於失溫的世界
每碰觸到邊界一次
我們就因此而疼痛一次
 
最後你不得不承認
自己是承繼著失敗而活的
生活被切割成無數的碎片
你知道傷心是不好的
但你無法不傷心,像一隻鹿
奔跑在林間踏中了銳利的殘枝
你知道不遠的遠方
不僅有戰亂,也有死亡
 
你以為自己是冰冷的
以為自己並不了解語言
因為你無法描述自己,無法
透過文字替自己上鎖
像一個無法加密的檔案
任人更改、任人修正
甚至任人奪取你的善良
死亡離你遙遠,但你就是死亡
 
我記得我們曾走過海岸
碎石在我們的腳邊
竟也像一則銳利的隱喻
你望向遠方的浪,以為自己
就要被浪捲走,和生活一樣
死亡是件這麼痛苦的事嗎
你突然驚醒,才恍然
有時活著竟也與死等同
 
我總不知該如何向你解釋
像是顆枝葉繁茂的樹
每一片葉子似乎都是正確的
又似乎都是錯誤的
我要你是快樂的
但傷心也是沒有關係的
我知道你總為此傷心
世界只要你快樂的樣子
然而沒有誰永遠都是快樂的
 
我一直在岸邊看著海浪來去
以為你就是洋流
偶爾無法透進光線
偶爾帶著魚群逡巡
偶爾傷心,躲在遠遠的地方
但會回來的,會回來的

20151027

〈我想是這樣的〉


 
「原諒我也是隻剛學會飛的雛鳥。」
——《鯨騎士》
 
我想是這樣的
死亡是這樣的
沉默也是這樣的
所有的傳統都必然指向
黃昏與黑夜的交界處
而我們只學會語言
語言之外的仍在遠處
用自己的方式航行
我們什麼都有,卻也
什麼都沒有。
像是沒有痛苦
沒有那些必然的傷害
戰亂,甚至是死亡
 
我不知道死亡
像是不知道自己
之外還有他人存在
所以我想是這樣的
快樂是這樣的
世界也必然是這樣的
我們製造然後毀滅
不斷地重複快樂
不斷地製造自己的快樂
為所有事物都找到藉口
為所有犧牲都找到價值
 
我想是這樣的
我只是保持緘默
將語言作為一個暗袋
縫在生活的背面
太多事情我們無法決定
我們站在岸邊,看同一片海
對死亡感到恐懼
然而我不知道什麼是死
不知道誰的死是有價值的
誰活著又是不死的
 
如果你問我在這片海
萬物被孕育的可能
我想是這樣的,關於謊言
我們知道的太多太多
甚至只知道謊言
但相信的就是真實
所以我相信快樂,也相信痛苦
相信沒有誰能一直在岸邊
卻也相信沒有誰
會一直在海中沉默
飄蕩如一尾死去的鯨魚


後記:看到20151024的新聞,一尾抹香鯨擱淺在八掌溪上死去,成大經兩天解剖後,發現鯨魚腹中有大量漁網、塑膠袋,垃圾的數量約有一個怪手車斗般大。新聞最後以:「研究團隊明天繼續研究抹香鯨頭部,王建平說,對於學術界而言,很難有機會如此近距離靠近巨型鯨魚,中心不放過任何機會,用盡全力希望能夠將牠帶回做學術研究,善盡中心的責任,也讓牠的犧牲更顯價值。」作結。誰的犧牲?這是犧牲?更顯價值?誰的價值?

20151022

〈做好做滿〉



 
 
既然所有的沉默都太久
傷害也都太重
我想是打破沉默的時候了
是承諾更多的時候了
 
有人打來問我
該花多少的時間做好一件事
也有人問我
我的尺度到哪
是0.3、0.5,還是乾脆做滿
我是默劇的演員
沒有恰當的劇本給我
也沒有適當的位置讓我
不進也不退
To 督 or not to 督
這是個問題
我只是選擇了一個督與不督
都恰好的方式
做一件毀譽參半的事情
當一個毀譽參半的好人
 
我是個受傷的孩子
一直被否定,一直被拒絕
沒有人支持我
只有一群人在後面笑我
笑我像是在演戲
提前演出不可能的任務5.5
我深愛的妻,我希望你能理解
希望你能支持我
如果不行,如果你否定我
靈魂像砍掉一棵樹
那你也只好下輩子
找到另一棵樹
反正我也不知道自己下輩子
會埋在哪棵樹下
 
我承諾,我總在承諾
我會做好、做滿
但我一直否定自己
我一直有接不完的新工作
接不完的不可能的新任務
我一直都只做半套
但我在廣告上總寫著全套
不僅做滿,也要做好。

20151019

〈過去〉


 
 「他們帶我們來這裡,不是為了改變過去。」
-《星際效應》
 
有一天你會想起
曾有一個人在你的心上
你帶著他生活
帶著他進入夢境
你記得自己和他說話
記得每一個細節
你知道有關他的記憶
都被你擦得發亮
你是他的樂器
你的一切都隨他起伏
 
你知道群山剛走過你
而你剛走過海最深的地方
「有的時候,」你說
「我希望被海溫柔地觸碰
那些海水是那麼多吻
堅定卻又柔軟地在我身上」
我知道你在海底
我知道你一直都在海底
 
我以為自己成為海
透過學習成為了黑潮
跟著同樣的顏色走
以為自己是美的
是善的,如同那些
沉默的大多數靜謐如深黑的夜
你是黑暗之心,你是
我在黑暗之心裡
試圖成為你的海域
 
我知道你的一切
我全部都知道
包括你因寂寞所犯下的錯
你褪下所有衣物
以為這樣就脫下了痛苦
你在夜色裡緩緩入睡
以為我是你靜謐的夜
你流淚,以為流乾了淚
就不會再繼續傷悲
你回到夢裡,夢到過去
然而你還是你,我還是我
沒有什麼因此而改變

20151012

〈後來〉


一開始你什麼都不知道
後來你知道那是站在火上的感覺了
彷彿在火中跳舞
覺得一切都像是夢,或者就是夢
後來你知道痛苦是什麼了
彷彿被生活貫穿,語言被偷走
想呼喚愛人的名字
卻發現他早已在遠方
過著沒有你的生活,而且過得很好
後來你也知道寂寞的形狀了
即使睡覺、做愛,像獸一般
跟著慾望走鋼索一般
穿越過雲端的森林
回頭看才發現除了影子什麼都沒有
後來你知道那是什麼樣的火了
極具音樂性與邏輯,迴盪
像是誰的歷史攤平在你眼前
你細細撫摸每一個折痕與縫隙
你能準確地說出他每一個敏感的枝節
然而你卻什麼都說不出口
你知道那是什麼樣的感覺了
但你還是什麼都不知道
你知道的更多了
不知道的也更多了

20151007

〈我想你並不特別愛誰〉——給動物,雖然我也吃肉。

〈我想你並不特別愛誰〉
——給動物,雖然我也吃肉。
 
有時候不得不承認
自己是個殘忍的人
養了隻貓,或一隻狗
就覺得自己特別善良
以為自己像水
或者就是水
特別地友愛他人及善待他物
特別地並不特別
 
午後你和貓一同坐在窗邊
盯著外頭的風景
陰影蓋住你的身體
以為雨就要下了
起身將窗簾拉上
像是這樣雨就永遠不會落下
貓對著窗外不停叫著
像是有一些什麼
正在發生而你刻意不看
 
你知道遠方有些什麼
戰爭之類,死亡之類
但那些太遠
不像雨那樣貼著你
讓你感覺到冷
你知道自己擁有什麼
寂寞之類,痛苦之類
但那些又太近
你想像可愛是一種資本
靈魂是貨幣,但肉體也是
有些人因此被愛
有些人因此被宰
而有些人正為了貨幣
販售他人的可愛
或者告訴他人
閉上眼都是一樣的
 
有時候不得不回到
最初的問題,承認自己
擁有冷酷的學說
譬如吃與不吃,愛與不愛
或者回到叢林的傳統
我們是擁有這麼恆長且不朽的
那麼令人髮指卻又遵從的
傷害他人卻又成為他人的
那些殘忍的儀式
承認他人造成自己的死去
自己又造成他人的滅亡
 
我們是快樂的食人族
吃吃雞鴨牛豬權當吃素
養了一隻貓,或者一隻狗
以為自己特別有愛
特別善良,就像是水
我們都只是將下未下的雨
並不特別愛誰
並不特別避開誰而落下

20150929

〈好Der,所以你要來我家看貓嗎〉

致我最愛的你:
 
即使我們才剛認識三天
但若要我談起你
那必是像我舌尖上
一個親密且細微的顫音
像語言,複雜且又溫柔地
探知所有可能的誤區
我養了一隻貓,他很像你
充滿防備,卻又黏人
 
我們在人群裡相識
相知如一對契合的玉石
我和你談論了這麼多
又這麼多天氣之類
景色之類,電影的劇情之類
即使我不知道你
但我卻又相信我知道你
我們相約路跑、相約讀書
試探彼此真理的敏感處
我們像探戈的舞者
安靜地跳最後一支舞
最後再安靜地
安靜地給彼此感受餘韻
 
他們說任何的感情
都擁有昇華的可能
那麼那些曾陰暗的過去
是否也可能光明
我知道自己寂寞也孤單
像一隻褪色的獸
我沒有什麼意思,只是想告訴你
不用再一個人寂寞了
負負也許真的會得正也不一定
我們也許約出來走走
最後累了也可相擁而眠
彼此睡了彼此就擁有雙份的溫暖
 
我是真的很喜歡你
是真的很想讓你來我家裡
看看我的貓,看看我
也看看你是否真如他一般
小心翼翼卻期待被撫摸
期待赤裸對誰
而對方也赤裸對你
我和你無所不談,談得既深
且又溫軟如羊水的包覆
我是真的真的,很想更了解你
也很想讓你了解我
 
所以,說了這麼多
這麼多溫柔且甜蜜如
蜂房般細微且精密的話
我仍要再一次問你
用細微且親密的舌尖顫音問你
好Der,所以、所以你
所以你要來我家看貓嗎?

20150927

仙魔論道大會——才沒有這麼靠北的論道大會呢(一) 

仙魔論道大會——才沒有這麼靠北的論道大會呢(一) 
 
 
  在中秋這天,秉持著月圓人團圓的精神,各路大大小小八萬一千種神仙與妖魔鬼怪齊聚仙魔谷,準備召開仙魔論道大會。這天來了各路大神與各路大妖,為了保持論道的公平性,也防止各位仙魔兩道的尖子一言不合就操起板凳互毆,特地請來了妖狐一族作為「搜狐側拍小組」做為全程跟拍的紀錄者兼主持人。說起這搜狐側拍小組,那就不得不提一下裡面的玉簡紀錄執行負責人——狐仙龔白釵,說白了就是做紀錄的,但他可是寫小說的一把好手哇,仙魔兩道中不知道有多少可歌可泣的神話傳奇是從他手中寫出來的。
 
  在仙魔谷的中央,仙魔雙方的領袖各負擔了煉製論道台的一半材料,這論道台最讓人詬病的是明明只是個論道台,它卻選用了三界中最最堅硬的材料製作,搜狐側拍小組對此詢問了路過的雞妖的感想,雞妖在水鏡術面前先整了整自己的雞冠、順了順自己的毛,輕咳了兩聲暢暢嗓子後,以一種令人感到十分不協調的、像是拿指甲刮過琉璃沙面製成的法寶的、溫柔且小心的語調說:「對於這件事情,我不敢做任何評論,反正那都是上頭的旨意,我們跟著做就行了,提出什麼意見,小心晚上睡覺前,大王會出現在自家的床上。對了,這邊順便介紹一下我自己,年少有為,修行三百年已可幻化人身,平時翩翩有禮,床上粗野狂......欸你們別把鏡頭轉走啊,我還有很多話想說呢!」
 
  龔白釵將水鏡術轉向自己,滿臉燦爛笑容像是剛剛沒有發生過任何事情的說:「好的,謝謝路過的雞妖先生的意見,現在讓我們將視線轉移到論道大會的會場!」
 
  水鏡術的畫面倏地移轉到了論道台上,龔白釵用更激昂、煽情的聲音開始介紹起這次參加仙魔論道大會的各路非人類們:「現在我們看到了從西邊的門出場的,是偉大的飛仙聯盟領袖賈門主萬年居士,他原本身為一隻修煉萬年的延壽龜,卻在修煉到最拔尖的時候,毅然決然放棄自己的修為,轉化為人身,從頭修行起,所以他最瞧不起那些用魔教功法,專走偏門的那些沒有大毅力的修士,賈門主曾在他的自傳《我的少龜時代》裡提起,他爲什麼要在升仙前,毅然放棄好不容易修煉出的仙氣,腳踢蓮台,手震蒼穹,就是因為他曾在他還是少龜的時候,就親眼看過一隻最最最低賤的小魚兒逆流而上的畫面,他為此深受感動,努力不懈,最後又修煉有成,成為一代宗師,讓我們掌聲鼓勵歡迎他的出場!」
 
  賈萬年從西邊的門入場,他留著一縷長到幾乎拖地的鬍鬚,或許是從延壽龜轉生為人時不知道出了什麼差錯的關係,他身長八尺,換算成人界通用數值約莫等於185公分,脖子卻非常短,整個頭像是快要縮進衣服裡一般,配合上他的身高,就像是一隻龜正半露出一顆龜頭,人立而起,卻又偏偏長得十分儒雅,實在是非常獵奇,不知道是塞了多少好處給聯盟的各大門派才混到盟主這個非常需要形象的位置。
 
  賈萬年抬起他的龜......對不起,他早已不是當年那隻青春粉嫩而純樸的龜了,而是經歷了時間的淘洗從蒼老的龜,進而成為一個被他人恥笑為王八人的人,他真正身為人之後才理解,當初窩在水中,就這麼做一隻清清白白的龜該有多好,只是一切都已經來不及了,他抬起他的頭,露出一絲微笑,揮了揮手和看台上的二三流仙魔們致意,輕輕地說了一句:
 
  「謝謝大家今天都來參加這場盛會,我相信在大家的努力下,這場仙魔論道大會一定會是場精彩且豐富的盛宴。今天看是我們人類將你們這些妖物都煉成丹藥跟法寶,還是你們這些魔教與精怪們將我們人類切片下酒蘸調料吃了!」
 
  台上精怪一方頓時產生巨大噓聲的浪潮,一片垃圾如雲一般似潮水一樣朝台上襲來,皆被論道台強大的陣法給阻攔在外面,有一隻延壽龜在台上奮力地拍著欄杆大喊道:「賈萬年!你不得好死!我們龜妖一脈居然出了你這種吃裡扒外的廢物,你還記得萬年之前和你在溪水旁嬉鬧的母龜賈萬慈嗎,他就是被人類做成了占卜的法寶,結果你居然還成為人類的幫兇!」
 
  賈萬年面露不屑,輕輕拍了拍自己道袍上不存在的灰塵,冷笑一聲說:「哼,我早就不是當年那個唯唯諾諾碰到事情就會將頭縮入龜殼的賈萬年了,自從我離開我們賈萬一脈之後我就深刻感受到人類才是三界之中最強的霸主,精怪一脈是成不了氣候的,別的不說,這幾年的冬至,我都是吃著龜肉火鍋度過的,我不斷提醒自己,我絕對不要再回去當那頭弱小的龜,我要強大,我要和這老天爭一爭,我不服!我從小就沒服過!」賈萬年頓了一下,又低下頭說,「賈萬繁,看在我們是從小的朋友份上,我就不說了,我們已經回不去了。」一滴眼淚就落在論道台上,啪的一聲雖小,奈何周圍都是修為達標的人妖們,呃,我是指人們與妖們,這眼淚落地的聲音雖小,卻像是驚雷一般響在眾人妖的耳中。
 
  台上無論是精怪一方或者修士一方都瞬間沉默,只有賈萬年藏在道袍裡的手偷偷地將剛剛拿出的崑崙山出品號稱純天然成分的天淨河水洗眼液塞回道袍的暗袋中。
 
  龔白釵見到機不可失,馬上搶回場面控制權:「好的,讓我感謝我們偉大的飛仙聯盟盟主賈萬年的真情演說!我補充說明一下,各位先進們可以看到自己的位置前面都有一隻懸空的小法寶,那是我們論道大會主辦單位為了這次的大會專門煉製的一個小玩意,如果大家覺得賈盟主說的話您深感認同的話,您就按下去,賈盟主每獲得一票,就能夠收取三塊下品靈石,做為他個人的修煉花用。所以努力修練吧,修行界的各位,只要撐久了,就有你的位子,有了位子,你就輕鬆了!」
 
  龔白釵舉起左手向左方比劃,用同樣激昂的聲音說,「現在,東面要出場的是我們精怪圈內最神秘的教主,有人說他是黑夜的玫瑰,也有人說他是熾熱的三昧真火,他曾說過自己是神獸的後裔,也曾說過自己是陰魔的化身,他對一切殘忍,卻又對一切慈悲,他是誰?讓我們歡迎——金翼妖王,笑師太!」
 
  笑師太從東邊的門走進論道台,他一襲深黑色的海青,頭上戴著一頂青灰色的小圓帽,手上拿著一柄用星辰隕鐵為主體,萬年塵絲樹的塵絲做成塵尾的拂塵,慢悠悠地走到台中央,他一開口大家就愣了:「哎呦,你這軟了上萬年的老王八以為自己嗑了藥就能硬起來啦,你什麼德性大家鬥了這麼多年還不清楚嗎?把你道袍暗袋裡面的天淨河水洗眼液拿出來吧,哼,丟人現眼。」
 
  賈萬年立馬站起,怒斥:「妖尼姑,你說什麼!」
 
  笑師太笑笑地說:「怎麼,說中你心事生氣啦?要我說幾次都行,你這老王八別以為嗑了藥就能硬起來,你在我眼中永遠都是那萬年前硬不起來的老烏龜。」
 
  賈萬年一怒之下,便將自己的本命法寶乾坤龜甲祭出,運起法力便往妖尼姑......不,是笑師太身上砸去。
 
  說起賈萬年修行實屬不易,他從精怪類轉生為人類後,才突然意識到自己對於人類世界的各種嘗試知之甚微,他如大多數人類一般,赤裸裸地來到這個世界上,露著他的......那啥四處遊歷,某天被一個小村莊裡賣麵的小村姑當成流氓拿掃把往重點用力搗鼓了一頓之後,他才發現他對這個世界的認識實在是太渺小了。
 
  在他還是龜妖的時候,他致力於擴展自己的本命洞府,也就是他身上背著的龜殼。雖然賈萬年並不擅交際,但他非常擅長操作仙魔聯合貿易市場的交易,他每天就躲在自己的龜殼中,透過互聯儀操作交易,賺取足夠的資金,最後終於將他的龜甲擴展為天級上品上的洞府,換句人類世界的話來說,他就是隻萬年足不出戶的尼特王者龜。
 
  意識到自己的短板之後,賈萬年就一直努力著,他依靠著原先修行的知識,硬生生地殺出一條血路。將自己褪下的龜殼做為法寶,開始鍛鍊著自己的體魄,原本他都要絕望了,卻在那成為人類後特別重點的......鞭被小村姑用力搗鼓了一頓之後悟通了自己的道,他只沒有跟人類世界的中的武林傳奇東方不敗一樣拿著繡花針戰鬥,反其道而行,什麼都大、什麼都粗、什麼都硬!拿的武器越大越好,用的法寶越硬越棒!這種方法居然讓他在這條險惡的修道途中,硬生生殺出一條血路。
 
  不過後來江湖傳言,只要在他面前提到軟、沒用之類的詞彙,他就會馬上失去理智。
 
  笑師太看他將龜殼砸過來,冷笑一聲舉起自己的拂塵往朝著自己砸來的龜殼拂去:「你真以為自己的龜殼有多強有多硬嗎?哼!」只見龜殼一被拂塵碰到就開始繞起圈圈,只見笑師太手臂一抽一甩,龜殼已更快的速度往賈萬年飛回去。
 
  眨眼之間只聽見一聲巨響,龜殼硬生生地插在賈萬年面前一尺之處。賈萬年冷笑一聲,手指輕輕一勾,便看見龜殼浮起,縮小飛進他掌心。
 
  龔白釵藉機又說了一句:「唉呀我們的論道大會才剛開始就摩擦出星星點點的火花,不過不用擔心,我們大會的營運本部有小醫仙駐會看診,不管是打廢了、打殘了,只要能留口氣,保證你橫躺著進去,直挺挺出來。機會難得,大家可以去找小醫仙聊聊,拿些藥,有病治病沒病強身吃心安也行啊,反正一切開銷都會由仙魔聯合會的修士保險健康管理所負責支出。大家再看看論道台上,剛剛被賈盟主的法寶所打出的一個洞,現在也已經自動修復完成,我在這邊必須跟大家說這都是崑崙山上最有名的禁制賣場,萬陣樓所負責製造、維護的,在大會進行期間,和他們下訂單,每一萬下品靈石有一千的折扣,買越多,賺越多喔!」
 
  笑師太撇了撇嘴,小聲說道,「呿,不知道這惡劣的嘴砲妖拿了人家多少好處才把廣告打成這樣。那小醫仙綽號閻王的左手治一個死一個,那完全是橫躺著進去,把你裝箱埋了的主啊。萬陣樓更混蛋,我洞府上次給萬陣樓修繕,結果每到雷雨天整個洞府都通電,誰還住得下去。」
 
  人類修士一方的台上,青雲派的頭牌,哦不,是首席弟子正在和他的師傅對話:「師父,難怪我問您說為何只是論道,這論道台卻要選最最堅硬的材料,你只是笑著叫我看下去就知道了。難道每次論道時大家都是一言不合就打起來嗎?」
 
  青雲派的掌門人碧清真人,修士間最出名的老好人,雖然很熟悉他的人總是叫他老賤人。他手中端著一盞茶,看著台上的狀況,和他的弟子說:「論道是假,消耗那些飛仙盟、萬妖窟每年用不完的經費是真,那麼多靈石擺在那邊,年度結算之後要是沒用到就要全部充公,那還不如製造一點娛樂節目出來,安撫天下那麼多空虛寂寞覺得冷的修士與吃飽沒事幹的精怪們。而且因為論道常常都會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的原因,每年的論道台都要做的跟金剛不壞琉璃盞一樣堅固。」
 
  另外一方妖魔陣營的台上,修煉了三千五百餘年的海蛇妖六寶道人看著論道台上的狀況,趕緊接通了通訊陣,跟自家娘子說:「娘子,你吃飽了沒,我看今年的論道大會應該頗有看頭的,光看今年是笑師太負責掠陣就值得一看,這仙魔論道大會已經無聊了幾十年了,機會難得,快來看熱鬧啊!」 
 
  就這樣,這一屆的仙魔論道大會,就在各方懷揣著心事,以及想看熱鬧的圍觀黨們的關注下,拉開了序幕。
 
  當然這一切都跟此時吃好睡好、或在議事堂捶桌翻桌噴水、或質疑他人是否有特殊性關係,又或者是跳出來說自己沒有龍陽之癖,又或是每天總想著如何騙取經費、又或者說要拿水柱拿探照燈去照那些可憐的流浪者、又或是整天吃飽沒事幹只想看人吵架的眾多芸芸眾生們,一、點、屁、關、係、都、沒、有。
 

-待續

20150924

〈我承認自己既快樂又誠實〉

「書寫者最困難的地方在於你寫了一輩子,但你不知道自己是誰,你寫了一輩子卻沒有一句話被人記住。」——霍俊明。
  
  
我承認所有的孤單
都源自於快樂
承認所有的痛苦
都來自於誠實
若我承認自己既快樂又誠實
那我能承認自已既孤單
又痛苦像夜裡的沙漠一般嗎
我承認你的痛苦
承認鳥會被雪雕琢
承認雨會劃破傷口
承認你的認真
承認你活得卑微
承認自己活得小心
卻脆弱像是垂死的獸
不承認自己說謊
卻承認自己並不誠實
   
我知道做所有事情都應該認真
像是賦予一切靈魂
像是承認我有靈魂而你也有
我知道並且承認
一切最終都會走向虛無
我每天做一樣的事
吃飯,工作,書寫
偶爾反著做試圖找到新鮮感
書寫,工作,吃飯
我不記得任何事情,不記得
工作有出現紕漏嗎
我知道一切都該認真
卻不得不承認
認真寫了一輩子
卻不知道自己是誰
也沒有一句話被人記住
 
我只是盡力地承認快樂
承認魚在水裡
我也住在水裡
在你的哀傷裡學習呼吸
我說了無數的話
大多融解在空氣裡
我承認痛苦,承認麻木
承認自己因為記得太多
所以忘記太多
我做愛用力地做
我接吻用力地親
我寫字用力地寫
沒有人教過我該如何成為
一個溫柔的人
  
我也許背負太多的傷
你也許也是
我承認但你也必須承認
我們彼此的傷痕都與彼此無關
不要著急,像雨會找到雲
所有的痛苦會找到出口
你會找到你該走的路
只是我仍希望
這些沉默從此被人記得
即使我認真寫了一輩子
也有可能被人遺忘
我必須承認這些快樂
也必須承認這些誠實
因為他們全部都源自於愛
即使我既痛苦
又孤單如飛過雪山的雁輕輕地掠過水面

永定


 
你在永定,閉著眼
像在追溯自身的歷史
你在夢中見到土石
木材,以及大量如同
鵝卵般的礦物
被淘洗,被揀選成
足以放置過多的危險
以及夜與夢的結構
 
你告訴我再也不想走了
試圖學習占算的技巧
預測起自己的未來
我一直不敢向你詢問
分開之後的路
是平順或者忐忑(抑或
戰亂與死亡佔了多數
而誰偷走了我們
未竟的青春與夢想的方式)
 
青春的你總是思索
各種抽象的問題,例如
什麼是愛,什麼又是
恨?該恨什麼呢,是恨
那些死亡帶來的陰影
還是那些烈火、那些戰亂
甚至是那些突來的威脅
你說什麼是生活呢
是那些吃吃喝喝的小事
還是那些霜結的歷史
冰與火之間反覆的折騰
誰說了都不算數
誰都了都無法算數
 
永定,永定,你這麼唸著
像是希望時間定在此刻
待在此處,各種書籍環繞你
你記得此處的寓意
也希望一切都永遠安定
但你思及此也許沉默
也或許仍記得自己
年青時是如何地快意
如何地批評各種思想
而我總想問你
是否還記得青春時的自己
是否會想回到過去
就在夢裡也好
當一個安安靜靜
撫去書上灰塵的讀書人

20150922

〈道歉〉


  
  
最後我還是想說抱歉
即使我不知道
什麼時候才是最後
不知道的事太多
太多了,例如院子裡乾枯
僵硬的蜂房在陰影中
也許也殘留著蜜
但也或許只是幻覺
  
例如你,我不知道你
但知道自己像是一座巨石
被你慢慢地淘洗
越來越小,也越來越
光滑像走過我們間的時間
仿若有靜謐的神
在我們的話語間流動
知道自己偶爾艱澀
偶爾像你,但只是像你
  
這些一切的傷心
並非語言所能陳述
也許你像我一般
揀選他人的靈魂並評論
最後卻發現自己是虛無
但你給我親吻
讓我知道世界上即使有再多苦難
也有柔軟之處
也有甜蜜如幻覺之物
我們在午後並肩
我看陽光灑在你的身上
有一半的陰影仍覆蓋著你
而你見我亦如是
  
一直覺得像是做了個巨大
且哀傷的夢,夢裡有你
有我,有相處,有分離
我記得一切的細節
卻獨獨記不起你和我說了些什麼
也許是害怕,也許
只是我不願意面對
夢境終會結束的事實
怕醒了之後只剩疼痛
  
也許我仍是知道你的
恐懼與哀傷
知道你像水浸潤自己的生活
一切憤怒跟憂傷
都悄悄地讓你沸騰
都悄悄地讓你冰冷
只是那種知道
並不夠,也知道沒有什麼是夠的
只是這樣就好了
我也只能向你說聲抱歉
並給你擁抱
彌補所有語言無法陳述的缺口

20150919

〈我不會永遠的哄你〉



 
我不會永遠的哄你
像哄個孩子
我知道一切都只是有時
只是有時也會走到盡頭
 
我知道痛覺的存在
知道自己常常有一種幻覺
每日吸食不存在的蜂蜜
吞下口水似乎真的能感覺到甜
 
我不會任由你如此下去
不會讓你在我面前傷害自己
我閉上眼不看你,像是這樣
你就會過得比預期要好
 
你不會永遠是孩子
也不會永遠需要我
我知道一切都有結束的時候
卻總是希望那只是有時

20150918

〈建議〉

〈建議〉
 
 
我只是建議
你不一定要聽
例如春天你別開花
傷心的時候嚴禁流淚
做一個有故事的人
 
我只是建議
你真的不用聽
我是很喜歡你的
只是覺得可惜
你總是毀掉自己的路
我的路還有空間
你應該來我的路上
跟我一起走,這樣才不會孤單
 
我跟你說這些
通通都是建議
不聽也是不打緊的
你就走自己的路吧
我真的只是
覺得可惜
覺得你的故事太短
我有更長的故事可以給你
只是你不想說
我只是覺得可惜
給你一點建議,讓你參考

20150914

〈誠實〉


 
有一顆星球
對自己並不誠實
 
像你對自己的愛
諱莫如深
將自己藏在水裡
細細搓洗
像是沉默
就能夠洗淨謊言
 
之後才知道
我比你更誠實一些
坦承自己需要你
像星球需要引力
花朵渴望果實
 
我應該欺騙自己
卻又持續對你誠實

20150910

〈她閉上眼躺成靜謐的大地〉


  
她閉上眼睛,感覺恐懼跟隨自己
她學習成為黑暗,凝視
製造傷口的歷史並聆聽雷聲
她希望母音的音節
能夠更簡短,不再是冗長
且沉重像在棺木中的母親
她記得自己曾希望飛翔
像鳥兒。輕盈地站在枝頭上
像這樣就能夠成為樹
她立著像樹,落下的葉片
都像她一般,躺下就成為黑暗
  
她希望自己成為宇宙,呼吸
之間就有星系隨之生滅
希望不再死去,不再痛苦
閉上眼睛想像自己
是音樂,擁有節奏與韻律
跟著擺動,像是能回到
自己第一次死去的時間
發現比想像中更貼近傷口
像是自己就是傷口
她疑惑。感覺自己
像是惶惑的草原,被風輕撫
彎下自己的腰,躲避溫柔
以為沒有人會對自己溫柔
  
她偏執。抗衡自己的父
感覺死亡離自己更近
像是站在崖邊,遠遠地聽著
歡快的歌聲與樂器的聲響
她嘗試聆聽大氣的呼吸
嘗試製造雲層之間的摩擦
嘗試成為雷電。嘗試成為火焰。
她一個人站在虛無的房間
以為一切都是虛無
細細地擦拭塵埃
溫柔地輕撫,以為自己就是塵埃
以為塵埃也該被溫柔撫摸
  
她走到墳地,安靜地躺下
看見自己的歷史
有如黑洞但卻溫柔地給予
親吻,或者擁抱
像是希望有一個誰
也能將自己緊緊抱住
像要將彼此揉進身體
就不再寂寞,也不再孤獨
她閉上眼,成為靜謐的大地
像是這樣就不用再面對恐懼
等待變成更深的土壤
成為乾枯的河床等待雨水
等待自己成為更好的人


20150908

〈我同情你誰同情我〉


 
 
今天下著大雨
有人說那是神明的眼淚
我全身濕透
像是毛都黏在一起的狗
狼狽地躲在樹下
前天我遠遠地
聽到晨運的鄰居放的廣播
說生命是無價的
我彷彿明白了什麼
人的生命是無價的
國家的地是有價的
所以命是賤的
但土地是被賤賣的
 
他們喊救命
要我也同情他們
神明哭到快瞎了吧
我在神明的眼淚裡
他們則在自己的屋子裡
我很願意救他們
只要我有能力
我很想安慰神明
別再哭了,不值得的
 
像我總想:
那誰會拯救我呢
是不是因為我不值得
所以沒有人願意伸出手
他們擁抱我的姿勢
都像在擁抱自己
有時候想:誰都可以
我們等價交換
用傷去換取傷
我受的傷太深了嗎
又或者因為只有我痛
所以對你們來說太淺了呢
是不是因為我太脆弱
所以才會一直覺得
自己就要裂開了
自己就要死掉了
 
你們都說著我聽不懂的話
一定是因為比我聰明吧
聰明的人心腸最好
所以才想將我們帶到山上
連埋的地方都省了吧
我們是無價的
土地是有價的
這買賣不虧你們是這樣想的吧
你們是這樣同情我們的吧

20150831

〈我恐懼無法感覺美〉


 
我時常驚惶
恐懼於無法感覺美
我一個人
走在叢林裡
不知道誰在身邊
說出的話
像蚊蚋又像雷
我會受傷、會流淚
像一條河流
沿著自己的血管
尋找自己疼痛的根源
我是那麼擔憂
卻又如此哀傷
像負傷的獸終日面臨死亡
流下的血都匯聚
成為音樂
那我是否就是音樂
我終日質疑
疑神疑鬼,不敢相信
有誰會輕撫我
填補我的缺口
 
知道自己是沉默的
平躺成為土壤
讓樹長在我的身上
讓我成為他的年輪
讓我成為時間
讓我變成音樂
偶爾以為自己是蘆葦
風經過我
讓我發出聲響
感覺自己又失去了什麼
我是一直失去的孩子
我惶恐像天色漸暗的蟲鳥
沿著山的稜線行走
我猶豫像鳥
站在枝頭上鳴唱
卻發現自己已經乾涸
像一條死掉的河
沒有語言可以陳述
也沒有水
可以滋養他人
 
我指著自己問
你還能失去什麼
生活讓我們變成
什麼都有
卻一無所有的傀儡
我流著血
受著傷
卻還是在生活、生活
我感受不到美
感覺不到活著
希望自己還能是音樂
還能走過時間
走過夜晚
走過黑暗
我還能失去什麼
我什麼都不能失去
什麼都不想失去
我起身成為風,經過蘆葦
聽到靜謐穿過我們的巨大聲響

20150830

〈親近〉


 
「親近生慢侮」
你這麼說
於是你以為世間
無一可信之人
 
曾以為自己
是熾熱的火焰
是火中的柴禾
是無根之木
是無源之水
還以為是你
 
但你是我嗎
你曾照著鏡子
害怕貼近自己
恐懼被生活磨平
像見到清澈的月
卻發現只是
虛妄的倒影嗎
 
以為日子就這樣了
沒有起伏
像平緩的尾音
像光線照入水中
像我住在黑暗裡
卻偶爾看見你
 
那就這樣吧
就這樣走吧
什麼都不說的走吧
偶爾看見你就足夠
偶爾讓我相信
還是有人愛我
而我也還能愛人

20150828

〈偏見〉


 
  
社群網站上只談風花
雪月上卻無足印者
要與他保持安全的距離
在生活中不說一些
沒有目的的話
這種人不值得信任
有些人只告訴你
他成功的訣竅
彷彿他從未失敗
這種人值得過度的質疑
那我呢,我是哪一種人
 
我是那種死了
也沒有關係的人嗎
是大家眼中那種失敗的
在生活中
完全沒有成就感的人嗎
是那種兩個人在我面前接吻
我卻只想到兩者之間的距離
肉與肉互相接觸
完成的體液的交換
疑惑其為何滿足
不懂得浪漫的那種人嗎
 
有人告訴過我:譴責暴力
是必要的。但他沒有看過暴力
沒有血腥,一切兵不血刃
像是透過別人的手殺人
自己就仍是神聖的
像從未接觸過黑暗,從未
觸碰過所有陰影的界域
我知道自己,像知道你
如果恨能彌補人生
那恨一定是我走的道路
可惜不行。你也知道。
只是這不是那種
溫馨善良且充滿各種過曝
的光會打在身上的電影
而是我們真實的人生
 
所以到底要如何依循道理
如何超越自己
不特別信神,卻也不偏愛佛祖
有些人說偏心
卻不知道心本來就是偏的
有些人說你這是偏見
卻沒發現自己也充滿偏見
我是哪種人呢
我一直問自己是否充滿歧視
是否充滿對歧視者的歧視
對偏見者的偏見
我仍是偏好於老派的人
不私底下說誰的壞話
 
我承認我有偏見
承認自己也常常被偏見籠罩
只是我至少承認
也希望大家都承認

20150824

〈你那邊也下雨了嗎〉


 
看見窗外下雨時總想問
你那邊也下雨了嗎
想問的太多
問出口的又太少
我們聽到的
是同樣的雨聲嗎
 
想問問你,關於自己
有晴朗的一天嗎
是不是問候彼此
燦爛的氣象是否閃爍
已成例行公事
而我總也不知道
是否有雷在遠方驚起
是否有雪在遠方肆虐
 
是不是總會有
沉重的時刻降臨
像光照進午後的窗櫺
在我們倆人之間
你總選擇沉默
像是我們以此命名
不知該從何說起的故事
 
以為你像我,或者就是我
以為門扉緊鎖
以為窗外的雨或雪仍下著
以為你正縮得小小
小小的像是受傷的孩子
彷彿又聽見雨聲
看見光從門縫中透出
輕輕地撫摸門框
像撫摸你一般
才知道一直都只是輕掩

20150821

〈說謊〉


 
越來越會說謊
例如笑著和你說沒事
你就相信了
讓我毫不懷疑
自己騙術的進步
 
流淚的時候
說眼裡進了沙子
其實是你在眼中
偶爾偷偷看你
希望自己在你眼裡
 
越來越會說謊
每天都想著要說些什麼
才能騙過你
也騙過自己
偶爾提起這些謊言
還笑著說這是語言的藝術
 
但我知道
自己又在說謊

20150819

〈知道〉


〈知道〉


漸漸知道
自己要的是什麼
但也漸漸明白
自己不敢要
察覺到自己的身體
很靜、很冷
像個死人

知道自己要的
不過是你
對我露出微笑
光灑在你的身上
卻沒有一點
照到我的心底
知道身體漸漸空了
只剩下骨架
有蜂群穿過我
知曉這是荒蕪
空洞的城都

你和我說
你會好的
一定會好的
我也相信會好
但這條路太遠太長
看不到盡頭
我總是恐懼且
不停地質疑與憂傷
如你一般的驚惶
害怕明明知道
出口就在前方
卻又回頭
在谷底一個人哭


20150817

〈典故〉


 
我所知道的一切
在你眼裡
永遠都是那樣
無知、幼稚
像初生的幼獸般
向你靠近
隱隱期盼
卻又隱隱恐懼
你的靠近
 
我在遠方看你
如植被伸出綠色的枝枒
浸入黑色的湖水中
在自己的星系旋轉
而我們必須坦承
有些事物並非絕對
例如時間
若承認沙會不停流逝
不會溯及本來的自己
那現在的我們
是存在著如你所擁抱的
水那般冰冷嗎
又或者是熾熱像
我擁抱你那般熱嗎
但我們並不存在
於那個有你有我的歷史
 
如果我們同樣存在
於難解的夢境裡
在同樣的時間裡
我們不斷地不停地
不曾歇下不曾漸漸
死亡或者消失
如兩隻受傷的幼獸
了解彼此
撫慰或者傷害
我們了解發生什麼
都並非彼此所願
也都是彼此所願
 
最後的最後你仍是沉默
為我整理胸口
凌亂的皺褶
像是那樣就能撫平我的心
為我打理我凌亂的髮
那些蔓草那些
尖銳及粗糙的話語
像是那樣就能觸碰到我的靈魂
而我仍是我,在遠方瞧你
隱隱期盼你能靠近
卻又隱隱恐懼
 
也許哪一天談起
和你之間的每一個典故
我會不勝歡喜
卻又不勝唏噓

20150814

〈真的是信〉


 
我寫了信給你
你說,這些詩句
太過於簡單
你怎麼會滿足於
這樣的技巧
應該要有華麗的辭藻
與足夠的人生歷練
你要有心
才能看到別人的心
 
你問我關於生活
吃了什麼
喝了什麼
看的報紙
接收的知識
消化的訊息
包括Line上那些
內容農場灌溉出的文章
那些適當嗎
我問你還好嗎
都是同一場雨的產物
你要長眼
看到他們的異同
 
你看著我的信
問我,這詩寫得
真是差勁,你到底
是為了什麼而寫
我接過信來
重新讀了一遍
像是咒術一般
信自己燒了起來
我看著你,問你關於
人生的各種曖昧
你告訴我
一個鍋配一個蓋
只是有時誰是鍋
誰是蓋,這些難以分明的
都被大家簡稱為愛
 
而我只想告訴你
寫給你的只是信
與你之間
我不想當鍋
卻也不想為蓋

20150812

〈我愛的人告訴我〉


 
我愛的人告訴我
和我在一起
有些時候像夢
有些時候
像在水裡
看一場盛大的煙火
 
我明白自己
終究是一顆石頭
頑固、堅硬
住在水裡
被你淘洗
被你經過
被你撫摸過
所以了解自己
恐懼的形狀
我知道自己的形狀
是因為有人的吻
停在我身上
所有的吻
都吻到我的心中
之後我碎成砂石
而那些仍舊是我
但我仍是石頭
 
我愛的人告訴我
和我在一起
有些時候覺得恐懼
有些時候
看我將自己剝下
變得越來越小
將自己放在他的手上
才發現我是玉
而非普通的頑石
而非無用的砂石
慶幸沒有扔下我
也沒有被我扔下
而我是石頭
扔不了誰

20150811

0811

以為有些話不必說
有些事本就非語言所能陳述
人生總有某些時候
感覺語言之貧乏
文字之脆弱,像是
宇宙正在離你而去
你伸出手想抱緊什麼
卻只是想被什麼抱緊
更緊、更緊
直到不能呼吸
直到昏厥
直到你恢復清醒
直到你學會
如何將這些非語言所能描述的
透過語言描述出來
 
 

20150805

〈告白〉


  
「愛我,好嗎」
你這麼問我,像是
再也沒有機會
和我談起這些事情
那時是午後
陽光斜射進屋內
照亮你一半的臉
另一半卻仍是黑暗
你談起生活,談起自己
眼神發亮像是個學者
我竟也突然明白
即使是森林中的一棵樹
從擁有名字的那一刻起
就不再是孤獨的
  
你說希望和我一起
走過溪水,越過山的稜線
而我知道你
只是需要一個聲音
能夠向你問候
譬如早安,或者晚安
或者並肩坐在一起
整個午後安靜地
看著雲遷徙的模樣
也許會有一陣風
吹過我們
一同搖曳淺淺的睡眠
但其實是淺淺地醒
  
你特別計算過角度
坐在這個位置
特別容易看見午後的光
從雲的邊角撒下
像是有人從天上輕輕地搓揉
令一層薄薄的光
覆蓋在你的草原上
你其實知道,什麼都知道
知道雲會相互摩擦
知道電,知道下雨
也知道我一直活在雨裡
偶爾被閃電擊中
偶爾成為閃電
  
我仍記得我們
搭上最後一班列車
但已經不記得起點與
終點,只記得
我們進入了隧道
那些好美好美的景色
都變得一片漆黑
你告訴我你仍是絕望
一切努力
無非是想點起一盞燈
想再看看我
也想再看看自己
想在看見彼此的情況下
擁抱、親吻
才知道彼此有多冰冷
才知道彼此有多絕望

20150803

〈如果你知道〉


 
在絕望的夜晚
如果你知道
我的無助
以及我的憤怒
那你是否還能
擁抱我如擁抱自己
像抱住疼痛的荊棘
然而這些終究是
藏在心中
沒有出口
 
我一直在想
要如何形容
自己,從歷史走過
卻不知道歷史的面貌
他躺下,平坦
如每天行走的道路
細看卻充滿坑洞
他的花蕊嬌豔
像是引誘誰去占有他
替他說話
甚至替他決定
他是誰。這樣子談起他
像是承認他沒有名字
但事實如此
他從不屬於自己
也從未真正屬於他人
 
如果你知道
我的恐懼,我的日常
我的耳裡住著毀滅的盛宴
每天我都在毀滅歷史
每天我都在歷史中死去
如果你知道
我睡覺要開音樂
讓音樂流動
讓自己流出音樂
讓自己成為音樂
但我沉默
像是怪物
睡覺不關燈
在夢裡也凝視光
因為害怕成為黑暗
如果你知道
你我同屬孤島
你會不會流下眼淚
將自己當做柴禾
一點一點地焚毀
但這是事實
後來也成為歷史
被他人當作自己的故事
 
如果你知道
你是否會和我一樣
選擇假裝溫柔的海洋
像是如此
就真能成為溫柔的洋流
帶誰走,或者讓誰留

20150802

〈害怕〉

〈害怕〉
 
害怕被丟下
所以先丟下別人
 
害怕被傷害
所以先傷害別人
 
害怕疼痛
所以讓別人痛
 
害怕被騙
所以騙人
 
像是只要先做了
就能夠避免
自己遭受這樣的對待
 
像是先毀滅世界
世界就不會毀滅你了

20150730

〈信〉


 
想寫些什麼給你
說了卻太多
不說卻太少
我想我永遠都在遲疑
對你的死亡有所恐懼
我想你要說的
都已住進我的胸口
 
夜晚都是相似的
我只是永遠地進退兩難
讓自己處在刃口上
對著空氣說了很多
但你都聽不到
但這樣就好
這樣子也挺好的

〈關燈〉


  
你以為關上燈
就擁有純粹的黑暗
以為那些關心
會在你關上心前到來
你留我在過去
自己過去
你說在未來等我
但你一直未來
  
我想我會一直快樂
即使是假的,仍然
要快樂,要快樂
像是相信就會是真的
你留給我的冬季
還在我的頸上
而你已經不在
即使你,知道自己
遲早會離開我
幫我打開了我屋內的燈
但我的燈仍關著
不知道你是走,還是留

〈這樣的我值得你去愛嗎〉


 
 
我不知道這樣的夜晚
是否適合提出
這樣輕易的問句
我不知道自己的舉動
是否符合應有的規範
甚至不知道
什麼才是規範,譬如吻你
譬如朝你的深處探去
你要我更深入你一些
攤開你的身體
將所有歷史都放在我的眼前
而我知道一切都起於
爭執與戰亂,以及那些
無法遏制的暴力
化做你身上凝滯的瘀血
而你問我,這樣的你
還值得我去愛嗎
 
我要你愛我,要你溫柔
但又充滿爆裂的佔有
而我是物嗎,我是
值得你用沉默細細擦拭
輕輕拂去上面灰塵的
被人輕易畫上勢力範圍
歸屬於你或者非你的物嗎
你告訴我,不要害怕
你給我吻,要我打開窗
風輕輕撫過我,像是要尋找
我遺失多年的哀傷
像是那些記憶就藏在我
從未坦然過的私處一般
如果你輕易地
告知我那些傷害
都被收整、折疊,輕易地
放置在櫃中
那麼你告訴我
這樣的我,值得你愛嗎
 
我要坦然地告訴你
那些曾犯過的錯、曾有的傷害
如你帶我走過的街道
水窪上倒映的色彩
夕陽逐漸走到水面下
而我也像夜晚
像水面上的星星,純然地
映照世界的模樣
溫柔地看著你,像是這樣
就能假裝一切的錯誤、爭執
暴力與傷害,都不存在
只剩典範,而典範永遠是危險的
你告訴我,永遠誠實地面對
我只想問你
在這座島上,在你的身上
我們經歷了錯誤與爭執
經歷了自私與推諉
這樣的我們,還值得愛嗎
你還以為這樣的我們
還能去愛能夠像是
一場突然來訪的暴雨
愛以及被愛著嗎
這些一切的一切都值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