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海還深的地方〉

　
　
他們在雲裡
學習語言的用法
學會形容詞後
在不同的詞彙裡
尋找對方的模樣
逐漸每個人都擅長
形容他人，替人分類
像是替所有物
決定用處
有什麼是我們無法知道的
或者說，有些什麼
是我們可以知道的
　
我們應該了解
自己是最破碎的海
有時候對著鏡子齜牙裂嘴
看看十年後的自己
和十年前的自己
哪一個更完整一些
我在最荒蕪的廢墟裡
找到的自己
和他人給予我的模樣
沒有半點相似
　
像是午後
我們搭乘同樣的列車
它微微地晃著
陽光從窗外灑進
照著你的身體
偶爾也照到了我
像是所有語言
都在此刻消失，所有
我知道的事物都成為化石
我才明白
我像是空蕩的山谷
反射出所有回音
但沒有任何我在裡面
　
偶爾想像自己在
比海還要深的地方
一片漆黑
像是掌握巨大的黑暗
我知道自己
應該更安靜些
應該更像海，冷冷地
冷冷地看著事物
走過時間的模樣
而我知道自己是做不到的
　
我知道這些
比海還要更深的地方
並不帶有任何情緒
看著我，告訴我
時間是最殘忍的存在
我們對自己撒謊
告訴自己
沒有關係，會過去的
我們給予自己暴力
告訴自己
我們能夠更銳利
更堅硬，像是一把
沒有柄的刀刃
誰都無法握住
和影子躺在一起
就像真正的影子
　
我知道，沒有什麼地方
比人心更深邃了
你的心，多美麗的一顆心
多可怕，這些美麗
像是雨水落入海中
我看見這些雨水
打進我的身體
知道自己也曾是雨水
一切更像是詰問
例如：誰更懂得快樂
誰更懂得荒蕪
知道自己也曾
被沉默的語言篩選
我知道沒有什麼
比自己的痛苦
更難以被理解
我們所記憶的歷史
被留在比海更深的地方
我想像自己又到了那裡
將自己溫柔地攤開
仔細地將曾經的暴力
一點一點地收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