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小結｜總會碰到的

　
　

開始工作後，日子一直以極緩卻又明顯能見的速度將我抽乾，每多過一天我就能看到自己更乾涸了一些。這樣不行，我知道這樣不行，但一時間又沒有解決的辦法。日子像是每天都點起一些燈火，將近一萬個日子裡有些燈亮有些燈滅，但日子也就這樣過下去了。一時不知道該如何精確地說這些感受，彷彿被工作更充滿一些，我就離愛更遠一些，這些愛不一定是對人的，有對生活的，也有對自己的。我知道自己是被愛著的，然而有的時候不免耽溺在哀傷裡，像是傷心的醃漬物一般，身體逐漸乾癟，所有水分被逼出來，那些水裡有著我過往對生活的感受，現在都漸漸沒有了。
　
　
雖然看起來還是常常激動，為了很多事情生氣、翻白眼，但是我自己知道的，我再也沒有像以前那些強烈的感受了，我不再因為某些事情而感到喜悅，或者憤怒，好多事情與其說是生氣，不如說是悲哀。那些事情都照我理解的這麼出現了，遠遠比他們照我不能理解的方式出現還要來得悲傷。我不再被誰感動，更可怕的是感覺到自己的逐漸麻木。我沒有特別愛什麼，然而也並不特別恨什麼，只是感到茫然，與一次一次的消磨。那天和朋友聊天，他問我還愛這世界嗎，我說也許吧。又問我還恨那些過去嗎，我說現在已經說不上恨了，可能是不甘心吧，但不甘心也總要過去，過去了就沒事了。
　
　
我現在還寫著，還會想到要寫好多好多東西，為自己而寫，為他人而寫，但我不知道我會不會哪天就不寫了，像我曾在這條路上遇到的那些朋友一樣，他們悄無聲息地就從這條路上消失了。今年開始有一些文學獎評審的邀約，我答應了兩個，後來推掉了三四個，一方面是覺得這件事情對我的消磨太大了，另一方面是我其實陷入一種茫然中。我究竟站在什麼地方評論那些作品呢？雖然嚴格說起來我也是一路從文學獎殺過來的人，但我也知道有時候文學獎是否會得獎的機率跟那首詩對作者本身的重要程度並不會成正比。每一次在和人談論這些事情時，甚至是在台上和同學們解釋的時候我都要說，會不會得文學獎其實並不重要，因為即使沒得文學獎，那篇作品對你的意義絲毫不會減少。評審的智識是有限的，水準、美學判定也都是不一樣的，然而那些文字對你的意義是什麼才是重要的。
　
　
我記得在暨南大學時我好像說了，假如你真的很想得文學獎，或者你真的很需要那筆獎金，那就要照著文學獎的規則走，你要去研究、去模仿那些得獎作品的姿態，但就長久來說，我不覺得這是個好方法。我知道這樣講貌似有些「褻瀆」文學獎，但大家也要承認，如果要替文學分出高下與名次，那我們必須有個標準，對詩來說，標準就是語言，然而語言常常是場騙局。其實我已經很睏了，工作了一天，還一直被別人衝康，我也不知道為何要寫這些，可能只是給自己一些交待，也給一些曾經問過我這些問題的人一個交待吧。我不覺得有什麼東西是不可褻瀆的，這世界上多得是把不可褻瀆的事物放在自己的胯下隨意玩的人，口頭上的尊敬永遠都是更容易的，然而有些什麼更艱難，也更難陳述，只能慢慢走著，如果未來大家都還在這條路上，總會碰到的。
　
　
希望我自己能夠製造更多生活的緩衝，點起更多的燈，燃起更多的愛，面對這所有的磨難。